在韩国，万圣节是与情人节、圣诞节同样隆重的西方节日。而在2022年，这个刚刚度过了新冠疫情之后的第一个万圣节，更是万众期待。

当晚，大群狂欢的年轻人聚集在首尔最受欢迎的夜生活区——梨泰院，打扮成僵尸、公主和超级英雄，参加自由奔放的节日庆祝活动。他们涌向大声播放韩国最新流行歌曲的酒吧和夜总会，挤进梨泰院弯弯曲曲的小巷，在这个以多元化著称的地方品尝希腊、土耳其、意大利和世界其他地方的美食。

本该是无比欢乐的夜晚，随着活动现场气氛越来越火爆，狂欢者的人数越来越多。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群拥挤、推搡着，场面渐渐失去控制，不久，从某个方向传出了接连的尖叫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谁又能想到，这一个盛大的派对，竟会演变成一场令许多人永生难忘的噩梦呢？

本期，我们将带您一起深入这个悲剧事件的中心，挖掘其背后的真相。

本案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案件资料来源中国新闻网、韩国中央日报，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1 繁华都市狂欢夜

梨泰院，是韩国首尔著名的观光景点和商业中心，聚集了各国驻韩国大使馆，而且由于邻近2017年以前驻韩美军及联合国军司令部所在地的龙山基地，各国外籍人士在当地活动的历史非常久远，塑造了浓厚的异国文化。

这里同时也地处汉江以北的富人区，不仅有全韩最顶尖的夜店、各色的娱乐设施和餐厅，还时常有明星和知名DJ来举办活动。在繁忙的都市里，很多人白天忙于枯燥的学业和工作，到了夜晚便会躲进人潮中，享受迷幻的音乐和酒精。

周末和节假日是梨泰院最繁华的时候。特别是每年的万圣节，虽然它不是韩国的传统节日，但在过去十年里，随着首尔变得越来越国际化，过万圣节的人越来越多。每逢此时，就会有大量的人聚集在这里，参与店家推出的各种新奇活动，盛装狂欢。与按照法律必须事先通知当局的政治集会和劳工集会不同，每年来梨泰院过万圣节的年轻人自由地聚在这里，不受举办大型有组织活动时所需的限制，也无需相关许可。

到了2022年，距离2020年2月开始爆发的新冠疫情，已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在世界各国的疫情基本趋于稳定的情况下，从该年9月份开始，韩国政府逐渐放开了对海外入境和国内疫情的限制，9月26号，室外佩戴口罩的规定也从必须佩戴降至了建议佩戴。因此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三年以来，第一个不需要佩戴口罩，且真正能够感受到节日氛围的万圣节。

而10月29日的万圣节前夜，对于留学生珍娜来说，是一个放松的好时机。一周的忙碌课程终于告一段落，她兴奋地约上好友贝拉，画上精致的妆容，打算一同前往梨泰院享受美食、参加活动。去年的万圣节，受疫情影响，她只能无奈地呆在家里。如今，疫情稍有缓解，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感受节日的热闹氛围。

周末的地铁拥挤不堪，节日期间更是如此。珍娜和贝拉约定早早出门，希望能在六点左右到达梨泰院享用晚餐。一下地铁，珍娜已感到疲惫。地铁上人太多，抓不到扶手，她站了很久，只能随着惯性左右摇晃保持平衡。不过，看到乔装打扮的人们以及他们有说有笑的神情，珍娜的精神又为之一振，跟着人流走向地铁口，去与贝拉汇合。

六点左右，地铁站内和出口已是人山人海。去梨泰院的人、玩完回家的人、换乘地铁的人交织在一起，使前进变得异常困难。珍娜给贝拉发了一条信息，告知自己已到地铁站，但恐怕要稍晚一些才能出站。贝拉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来。

地铁站外也聚集了很多人，珍娜和贝拉终于见面了，颇为费力才挤了出去。她们来到珍娜心心念念的烤肥肠店，无奈当天顾客实在太多，只能坐在门口等待。

在附近的小店买了些小吃垫肚子后，她们便坐下等待叫号。此时已近七点，天色渐暗，周围的餐厅和酒吧音乐声鼎沸，人潮也愈发汹涌。珍娜与贝拉闲聊之际，不时地刷刷手机、拍拍照。一个小时过去，终于轮到她们。在店内，她们点了一份烤肠套餐和一瓶烧酒，边聊边品尝美味。

当两人酒足饭饱地离开烤肠店时，已有些微醺。重新回到街上散步，微风拂面，她们稍微清醒了些。然而定睛一看，那景象着实令人大为吃惊。与初来乍到时相比，街上的人数似乎翻了一倍都不止！人们紧挨着彼此，缓慢移动，密集的人流几乎凝滞——问题是，即使是现在要回家，也得先走到地铁站才行。

无奈之下，珍娜和贝拉混入人群中。从她们吃饭的店到地铁站，最近的路是与“世界美食街”相连的一条小巷。这条小巷狭窄陡峭，长约50米，宽约4米，只有头尾两个出口。小巷的一侧是小店，另一侧是汉密尔顿酒店。从地铁站出来到梨泰院商业街去的人，和从商业街出来要去地铁站的人，在这里形成了对流。

那么，珍娜和贝拉能顺利通过这个小巷吗？还是会被人群淹没，陷入未知的危险呢？

2 生与死的边缘

在梨泰院万圣节的商业街，除了主干道和弯曲的小巷，并没有其他宽阔的支路，因此汇聚在小巷里的人流，犹如困兽卡在其中难以前行。珍娜与贝拉也陷入了这拥挤的人潮中，动弹不得。她们紧握着双手，生怕在混乱中失散。

好不容易到了接近那条小巷中部的位置，前方有一段长约5.7米的斜坡，而且是呈倒喇叭形的下坡。坡道原本有4米宽，却因旁边的汉密尔顿酒店非法扩建了一面粉色铁制假墙，严重挤占了本就狭窄的道路空间，导致斜坡下方的宽度仅剩3.2米，造成了危险的“瓶颈现象”。此外，一些商店和酒吧也在斜坡的一侧违章搭建，影响了行人通行。

周围的人紧贴着她们，前面人的背包卡在珍娜的肋骨上，痛得她眼眶泛红。然而，她无处可退，也无法躲避。珍娜拉了拉贝拉的手，声音微弱而颤抖：“我好害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贝拉张了张嘴，试图回应，但周围的喧闹声淹没了她的话语。此时，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起哄声：“冲啊，推啊，使劲推！”这使得原本紧张的氛围更加令人恐惧。

下一刻，珍娜感到一股力量猛地冲击着她的背部。身后的人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原本在坡上就已摇摇欲坠的她，在受到外力后，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就这样向前倒在了前面的人身上。随后，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人群在尖叫声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前方的背包犹如坚硬的石块，重重地压在珍娜胸前，令她呼吸困难，泪水夺眶而出。她扭头看向身边的贝拉，却发现贝拉的情况比自己更糟。贝拉身材娇小，头部被两个男士紧紧夹住，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

她试图用力将贝拉拽出困境，但她们紧握的手也被后面人群的重量压住，根本就无法移动。十几分钟过去，她已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腿了，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视线逐渐模糊。贝拉的脸色发青，已经失去了意识。

当珍娜竭尽全力呼喊贝拉的名字，却再也得不到回应。贝拉就在珍娜的眼前，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记得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对珍娜来说，都仿佛是走过了一段漫长而痛苦的地狱之旅。在微弱的光线中，她隐约看到红蓝闪烁的警车陆续赶到。周围人群的呼喊、尖叫声此起彼伏，珍娜缓缓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这一天对于首尔市龙山区的警察来说，也是充满噩梦的一天。

往年万圣节，梨泰院总是人流如潮，但从未像这次一样拥挤。数据显示，2019年万圣节梨泰院地铁站的上下车人数为96,463人，2020年为30,122人，2021年为59,220人。而到了2022年的万圣节，上下车人数达到了惊人的130,131人，是上一年的两倍之多。

尽管警方未能预见到如此巨大的人流涌动，但事发前的112报警中心接到了11通报警电话，这些电话本应是提前敲响的警钟。

当天晚上6点34分，汉密尔顿酒店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方向，有人报警称，小巷子里等待进入酒吧的人流与从梨泰院地铁站出来的人混在一起，如果不加注意，很可能发生事故，请求派人管制人流。

其后，从8点到10点整整两个小时之间，每隔十分钟左右就有人报警。有的来自地铁站出口附近，有的来自世界美食街，有的来自巷内酒吧、服装店……报警者几乎无一例外地称人多聚集，大家互相推搡场面混乱，担心出事。

到了晚上10点15分，一通119电话终于引起了当局的重视——小巷中已经发生了踩踏事件！“你们得派警察和消防车来，有多少来多少，这里有人被活活挤死！”来电者说道，“我看到街上到处是受伤的人！”

相关部门立即全员出动。可惜这个时候，虽然最近的消防部门和应急响应中心距离出事的小巷只有约200米，但警察若要接近遇难者却还是困难重重。

事发现场一片混乱。大量伤亡集中于巷内18.24平方米的斜坡空间，大约300人在这个只有单间大小的斜坡里，挤成了6至7层！强大的推力造成无法控制的跌落，而那些幸存者，基本上都来自斜坡之外。他们有的因为熟悉地形，提前预估到风险，奋力往路边广告牌、栅栏上攀爬；有的一开始便贴着墙走，在关键时刻幸运地避开了人群推搡的挤压；有的身材高大，平时勤于锻炼，有足够的力气蜷缩起来保护自己；还有的因目睹了店外的人流情况，躲在酒吧里一直保持观望……

令人遗憾的是，当晚警方在梨泰院仅仅部署了137名警员，其中32名来自附近派出所，50名为搜查队员，26名为交警等。相较于13万名的游客数量，这样的警力显得微不足道。

那么，面对如此巨大的灾难，警方能否及时展开救援呢？他们又将如何应对这一历史性的挑战？

3 奋战与反思

梨泰院事故发生后，政府立即启动了应急救援机制，临时成立了由消防、警察、医护人员等组成的多个小组，负责现场的疏散和急救工作。

由于事故现场已经形成了大规模的拥堵之势，使得救援的开展极其艰难。首先，警察利用了无人机等设备对事故中心进行巡视，以更好地掌握现场状况，接着从两个仅有的出口开始，对人流进行了反向疏散，这样可以在短时间内尽量减少人员聚集，减轻中心区域的压力。

当出口人员疏散后，救援通道被打开，消防组和医疗组得以在10点29分就抵达了现场。他们全力为所有失去知觉的受伤人员进行救助，同时，对于那些情况相对轻微的人员，进行适当的转移。因为急救人员非常紧缺，于是警方和普通民众也参与了心肺复苏抢救工作，并就近成立了临时抢救站和临时急救中心。至晚上11点50分时，共出动了848人、143台救护车前往事故现场。

此外，为有效地配合救援行动，消除外部人流持续涌入的隐患，有关部门要求梨泰院一带的营业场所立刻中断活动，向周边居民的手机发出紧急消息，敦促在街上的人们立即回家；还对出口外围进行交通管制，确保所有人员能够从外围直接疏散，转移到主干道，让救援工作能够顺利进行。

截止至11月14日，梨泰院事件中的死亡人数达158人，有196人受伤，其中31人重伤。死者多数为年轻人，包括56位男性、102位女性、来自14个不同国家的26名外国人。赴现场救治的专家将大多数遇难者的死因，归结为窒息及二次踩踏造成的创伤性心脏骤停。该事件已成为韩国迄今最严重的踩踏事故。

事后，韩国总统尹锡悦下令全国进行哀悼，所有娱乐活动一律停止。深感悲痛的民众纷纷前往梨泰院地铁站附近献花或集会，悼念这些年轻生命的逝去。

韩国总理韩德洙称，发生踩踏是治安人员不足以及制度缺失所致。韩国警察厅长等高级官员向全体国民鞠躬致歉，向遇难者家属发放抚恤金和丧葬费。

2023年1月13日，韩国警方调查工作结束，确认梨泰院踩踏事故是一场“人为”灾难。在事故责任人处罚方面，共对28人以涉嫌公务过失致人死伤等罪名予以立案，其中23人已移交检方，并有6人被逮捕。

痛定思痛，针对这起事故，政府表示将以此为反面教材，制定包括基于科学分析的人群管理方案在内的国家安全系统改革方案。立即成立“预防人潮拥挤事故安全工作组”，制定无主办方的群众密集活动和庆典活动的安全管理改善方案；同时制定《灾难及安全管理基本法》修正案，以弥补法律漏洞；针对相关机构人员，进行必要的扩充和完善，以确保能及时、专业地响应事故。此外，被判定为事故发生主要原因的“非法扩建”问题，也需寻求积极的解决，对威胁公民安全的违规建筑，必进行集中整治。韩国中小学将会加强在人群密集场所的安全教育，增加心肺复苏术等培训内容。

其实，踩踏事件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陌生。从18世纪开始的重大节日或是宗教活动上，国内外就陆续发生过不同程度的踩踏事件。这些事件当中死去的人数少则数十名，多则几百上千名。如发生在2014年的上海外滩新年踩踏事件——12月31日的跨年夜活动上，游客们聚集在上海外滩，一起等待着跨年。晚上11点35分，位于陈毅广场东南角、通往黄浦江观景平台的人行通道阶梯上，向下的人群和向上的人群形成了对流，其中有人摔倒，导致后面的人躲闪不及，叠压了上去。事件中共有36人死亡，49人受伤，遇难者平均年龄只有22岁。纵观这些事件，它们当中都存在着一些共同的原因，例如过多的人流、狭窄的通道、不太科学的交通管制和人流对冲所引起的通道堵塞。

那么，除了尽量避免去人群密集的地方，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最大程度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首先要提高安全意识，不论室内还是室外，任何时候去人多聚集的场所，都需要充分了解现场的地形、地势，及时地预判人群集结的程度，并注意观察周围，记住安全出口或出路的方位，提前规划撤离方案，防患于未然。

如果已经被挤在人群中，尤其是能感受到一种“裹挟感”，不太能够自由移动了的时候，就应该做两件事：

第一，一定要保持冷静、镇定，先稳住双脚，顺着人流走，不要停下，也不要强行调转方向。可以一边走，一边慢慢往侧面挪动，尽量靠近墙壁，抓住一样坚固牢靠的东西，例如路灯柱、扶手之类，直到退出人流的核心。

第二，始终保持双手握拳架在胸前，就像拳击手的防守姿势，并时刻注意脚下，避免失去重心摔倒。哪怕已经被推倒在地了，也要维持这种“让胸腔有一定空隙”的动作，同时双膝尽量前屈，护住胸腹重要脏器，千万不要让自己仰卧或俯卧，这样才能让生还几率最大化。

生命如此脆弱，每一次的悲痛，都是对生命的重新认识与珍视。愿我们共同从中汲取教训，为更好的明天而努力。